第十七章 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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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送花
天亮得越來越早，鳥兒停在窗外的樹梢鳴叫。今天是星期一，沒什麽訂單，溫時昸可以起得晚一些。上周遇到“5·20”情人節加上周末，訂單量爆滿，她請了兩個人幫忙裁剪處理花材，包裝花束到淩晨一兩點沒包完，手都被磨薄了幾分，疲勞感至今尚未完全消除。
她獨自住在離花店不遠的一間房子裏，這是一棟老房子，房子面積不大，分上下兩層，一樓是客廳、廚房、餐廳和小院子，二樓是兩臥一衛和單邊陽臺。房東家裏三代人，一共六個人都住在這棟樓裏，每當花開花謝時，坐在屋裏的人便少了一個，院子裏的雜草愈發茂盛，房東再也無力打理。他被兒女接去了大城市居住，舍不得賣掉房子便掛牌出租。房東從看房的十幾人裏看中她，是因為這姑娘獨自一人，沒養貓狗，又是個斯文女孩，應當會把房子打理得很好。
白發蒼蒼，身上已布滿老年斑的房東拄著拐杖問她：“你一個女孩子，為什麽要租兩層樓呢？你很有錢，還是之後有男朋友來跟你住？”
兩者皆不是溫時昸的答案，她既不是很有錢，也沒有男朋友。她回答道：“爺爺，你的房子很漂亮，讓我感覺很溫暖，我想把它重新變得漂漂亮亮的。”
“謝謝你。”房東十分動容，深情地回望著這棟房子的每一處角落，他當然希望能一直待在這充滿回憶的地方，可時間總要把沙灘上堆起的城堡帶去別處，潮起潮落，他也只是時間裏的一粒沙，來去並不能全由自己。
畢業後她用所有的積蓄都用來開花店和租房，剛開始的半年很困難，每天都是入不敷出。她沒有花錢給房子做大的改造，有空的時候自己刷刷漆，過了兩個月才陸續把房子的墻全部塗成米白色，每當油漆滾筒刷滾過斑駁的墻面時，她都感覺自己像是在耕田的農婦，犁出希望的天地。接著是更換老舊的設施，廚具、空調、熱水器和部分管道已經積累起銹跡的黃斑，讓她懷疑時間的顏色是淡到肉眼無法觀察到的黃色，隨著一分一秒，日積月累覆蓋起來的厚度才能為人所察覺。
經過一年多的改造，現在的房子終於變成她理想中的樣子。院子裏花草茂盛，家居簡約溫馨，她把小臥室改成了多功能房間，在裏面可以看書、畫畫、聽歌、k歌，做什麽都可以，不過由於忙碌和懶惰，她並不常使用這些功能；除了臥室，她最常待的地方是陽臺，她在陽臺上望著院子花草的長勢，望著日升月落，望著恰巧從門前經過的每一個人。
吃過早餐，她坐在沙發上拿起一支筆和準備用到一半的每日手冊，寫下今天的待辦事項：
1.給宋阿姨送去每周花束。
2.聯系6月1日兒童節小星星幼兒園活動負責人王老師，確定所需要的花材、數量、樣式及配套用品；
3.訂花材：（增加白色、粉色、黃色）
①與雲彩市李老板訂購：荷花、洋桔梗、芍藥、鳳尾蘭；
②與張老板訂購：百合、玫瑰、月季、乒乓菊、非洲菊、洋甘菊、滿天星（尤加利亞暫時不用加訂）；
③與錢老板訂購春蘭葉、常青藤葉、高山羊齒和清香木；
④與何老板訂購照舊，多加一批向日葵和茉莉，今年流行茉莉手串和花環。
4.花店的冷櫃制冷失調，已預約下午一點工人上門維修。
5.聯系五家中小企業客戶，詢問端午節是否有合作意向。
6.交花店與房屋的水電費。
寫過一遍，溫時昸已經將今天要做的事情都記在了腦子裏。她跨坐上停在院子裏經過小小改造的電動車，這是大街上十輛裏能出現六輛的大眾款式，她用了許多幹花給車籃和後視鏡做了獨一無二的裝飾，既不影響駕駛，也能在車輛停放密集的地方一眼認出自己的車。
五分鐘後，她到達溫的花，從冷櫃中取出一束茉莉花，確認每朵花的狀態良好後放在車上，騎去醫院送給一直照顧她生意的老客戶。
宋阿姨洗漱過後坐在床邊看書，是一本深藍色封面的《如雪如山》，細碎的白點散落成雪山，巨大的陰影隱於其後。她正沈浸在第三篇故事裏，女人們在澄藍色的泳池裏屏住呼吸，擦肩而過。
溫時昸輕車熟路地來到宋阿姨的病床前，她的腳步幾乎沒有聲音，茉莉的香氣卻提醒旁人她的到來，她開口喚道：“宋阿姨，不好意思，今天遲了些。”
宋阿姨終於從書裏擡起頭，仿佛忘記了今天是星期一，溫時昸要給她送新的花過來。她說，“又到星期一了。”
每周的一束花是宋阿姨為自己準備的周歷，一束花代表一個星期。在這周的花即將枯萎的時候，她會安慰自己期待新的花束，新的驚喜，新的日期，新的生命。
“這周是茉莉啊？也是，都快六月了，正是茉莉的好時節。”宋阿姨把書放下，接過茉莉花束放在鼻子前仔細聞嗅，她記得茉莉花香濃郁，在路邊都能聞到帶著茉莉味的風，不知是嗅覺退化了，還是花已不新鮮，這次她需要貼得很近，鼻頭使勁吸著，才能充分感受到它們的香氣，她露出滿足的笑容，“真好聞，清香清香的。”
溫時昸看向桌上的粉色康乃馨，塑料瓶的底部水已發渾，顯然一周以來沒有換過水。她把手伸向由粉轉黑的康乃馨，“我先把之前的處理掉。”
宋阿姨點頭，繼續欣賞著新鮮的茉莉。
溫時昸連花帶瓶拿出外頭的垃圾桶，把花丟了進去，在旁邊的公共洗手間裏把瓶子由裏到外沖洗幹凈，她扯下幾張紙巾擦幹瓶子上的水漬，仿佛它一直如此明亮透凈。
她回到511病房門口，聽到宋阿姨在向其他人介紹，“……之前我常常去她家買花的，她家的花很漂亮，姑娘手巧，包裝得也精致，是吧？你們也喜歡的話，我讓她多帶幾束過來。你們都喜歡什麽花啊？”
屋裏響起討論聲，茉莉和書本都被放在桌上。她悄然走進去，自覺地拿起花，拆開包裝紙，將茉莉放進瓶子，仔細擺弄出合適的造型。等她弄好，屋裏討論的話題從花束自然而然地轉到她身上。
“小姑娘，你店裏都有什麽花啊？”
“你多大了？自己開的店還是跟對象一起開的？開在哪條街上？”
“我兒子最近在追女孩，女孩嫌玫瑰花太俗，你建議送什麽比較好嘛？”
一道道問題接二連三地向她拋來，她正準備一個個回答，忽然看到一張熟悉的臉躲在角落的病床邊上，陽光照在被褥上，曬得暖洋洋的，那張臉藏在滿溢的光芒之中。溫時昸完全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麽，只知道久久地盯著那張臉。是夏茉柔嗎？她怎麽會在這裏？或許是她的親戚，所以長相有幾分相似？
夏茉柔被盯得不好意思，外婆察覺到不對勁，也望向了她，眼見藏不住了，她只好起身，裝作剛把溫時昸認出來的模樣，“是我。”
天知道她有多麽窘迫！她一夜睡不踏實，反反覆覆醒了又睡，睡了沒過多久又醒了過來。阿姨、奶奶醒得早，偶爾有護士過來查房，動靜越來越大。她在七點半徹底睡不著，起來洗漱，對著鏡子一看，兩邊的黑眼圈深得像被無處不在的施工噪音吵得兩天兩夜沒睡的流浪漢下巴和額頭還冒出了兩顆痘痘，簡直醜死了，偏偏還在這個時候遇到溫時昸，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遇到溫時昸啊？
“夏茉柔？”溫時昸喊出她的名字。
“嗯。”夏茉柔應道，“我陪我外婆。”
“這麽巧？你倆認識啊？”秦阿姨最愛八卦，立刻抓住房間裏冒出的新話題，“你們什麽關系？”
“我們倆是高中同學。”夏茉柔解釋道。
“這樣哦，同班同學嗎？怎麽剛才沒認出來呢？”
夏茉柔被問住了，一時答不上話。溫時昸接過話茬，“女大十八變，畢業後大家都去了不同地方，聯系少了，人都長得越來越好看了，一時間認不出也正常的。”
秦阿姨心直口快，“那也是，我女兒在街上遇到老同學也認不出來的，只跟最好的那幾個同學玩，其他都慢慢陌生了，明明以前還好多人來家裏吃飯，一起寫作業看電視的呢。說起來，同學之間也是有緣分的，同學做完了，發展不起朋友，那也就斷聯絡了的……”
夏茉柔捏緊了手指，一臉沈思。
外婆聽完說道：“今天能在這兒遇到，誰說不是另一種緣分呢？朋友嘛，一站一站地上車下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又在一趟車上了。”
溫時昸走到夏茉柔身邊，“我們都很珍惜緣分的，過年的時候我們都還見面了呢。”
她這句話什麽意思？
夏茉柔近距離地看著溫時昸的臉，白白凈凈的，好看得發光。她今天沒紮丸子頭，把烏黑的頭發從中間打橫紮起一半，留一半散著，淑女得很。她身上香香的，不知道是噴了香水還是在花店待久了沾上的芳香。
“阿姨，你們剛剛問我要什麽花是嗎？我給你們看看圖片，看您喜歡哪一種？”溫時昸隨身帶著花店宣傳單，上面有主打的鮮花款式、地址和聯系方式，她從包裏取出幾張，雙手分別給每人遞上一張，“有喜歡的我可以給你們介紹，不需要的話丟了也沒關系，只是麻煩大家別回頭跟護士醫生說我是來發傳單的啊。”
大家笑起來，“不會不會……”
“那你可要給我們打折扣啊，是不是？”
外婆拿著傳單仔細閱讀，夏茉柔歪著腦袋跟著一起看，一時看傳單，一時看溫時昸跟阿姨、奶奶們聊天的身影。她變得越來越會說話了，擁有那種讓人快速對她放松警戒的親和力，真羨慕。原本昨晚她們都很喜歡自己，逮著自己聊天呢，溫時昸一來，她們又都朝著她身上去了，阿姨和奶奶變心變得也太快了。
溫時昸一直待到了中午，每個病床前都來了看護的人，病房裏有各式各樣的飯菜味道，都清清淡淡的，沒有嗆人誘人的香辣油煙味。宋阿姨面前仍然是溫時昸在坐著，護工送餐到宋阿姨這桌，溫時昸幫忙打開飯盒，拆開筷子。
宋阿姨含笑說道：“小溫，你也該回去吃飯了吧？謝謝你今天陪了我們這麽久，耽誤你的時間了。”
溫時昸搖搖頭，“不耽誤，宋阿姨。因為你，我才認識這麽多喜歡花的人，順便發展新客戶呢。”
宋阿姨是上個星期才轉到這間病房的，之前溫時昸在宋阿姨的病房裏也認識了幾位阿姨和奶奶，出院的時候還訂了她家的花來慶祝。
不過下午確實還有事情，溫時昸跟大家告別準備離開。外婆推了推自從溫時昸出現後一直沈默發呆的夏茉柔，“你同學要走了，你要不要去送送她，或者跟她吃個飯？反正一會兒你爸媽就送飯過來了，不用擔心我。”
溫時昸好似聽見了，擡眼往她這邊看了過來。
夏茉柔硬著頭皮應道，“我送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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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得越來越早，鳥兒停在窗外的樹梢鳴叫。今天是星期一，沒什麽訂單，溫時昸可以起得晚一些。上周遇到“5·20”情人節加上周末，訂單量爆滿，她請了兩個人幫忙裁剪處理花材，包裝花束到淩晨一兩點沒包完，手都被磨薄了幾分，疲勞感至今尚未完全消除。
她獨自住在離花店不遠的一間房子裏，這是一棟老房子，房子面積不大，分上下兩層，一樓是客廳、廚房、餐廳和小院子，二樓是兩臥一衛和單邊陽臺。房東家裏三代人，一共六個人都住在這棟樓裏，每當花開花謝時，坐在屋裏的人便少了一個，院子裏的雜草愈發茂盛，房東再也無力打理。他被兒女接去了大城市居住，舍不得賣掉房子便掛牌出租。房東從看房的十幾人裏看中她，是因為這姑娘獨自一人，沒養貓狗，又是個斯文女孩，應當會把房子打理得很好。
白發蒼蒼，身上已布滿老年斑的房東拄著拐杖問她：“你一個女孩子，為什麽要租兩層樓呢？你很有錢，還是之後有男朋友來跟你住？”
兩者皆不是溫時昸的答案，她既不是很有錢，也沒有男朋友。她回答道：“爺爺，你的房子很漂亮，讓我感覺很溫暖，我想把它重新變得漂漂亮亮的。”
“謝謝你。”房東十分動容，深情地回望著這棟房子的每一處角落，他當然希望能一直待在這充滿回憶的地方，可時間總要把沙灘上堆起的城堡帶去別處，潮起潮落，他也只是時間裏的一粒沙，來去並不能全由自己。
畢業後她用所有的積蓄都用來開花店和租房，剛開始的半年很困難，每天都是入不敷出。她沒有花錢給房子做大的改造，有空的時候自己刷刷漆，過了兩個月才陸續把房子的墻全部塗成米白色，每當油漆滾筒刷滾過斑駁的墻面時，她都感覺自己像是在耕田的農婦，犁出希望的天地。接著是更換老舊的設施，廚具、空調、熱水器和部分管道已經積累起銹跡的黃斑，讓她懷疑時間的顏色是淡到肉眼無法觀察到的黃色，隨著一分一秒，日積月累覆蓋起來的厚度才能為人所察覺。
經過一年多的改造，現在的房子終於變成她理想中的樣子。院子裏花草茂盛，家居簡約溫馨，她把小臥室改成了多功能房間，在裏面可以看書、畫畫、聽歌、k歌，做什麽都可以，不過由於忙碌和懶惰，她並不常使用這些功能；除了臥室，她最常待的地方是陽臺，她在陽臺上望著院子花草的長勢，望著日升月落，望著恰巧從門前經過的每一個人。
吃過早餐，她坐在沙發上拿起一支筆和準備用到一半的每日手冊，寫下今天的待辦事項：
1.給宋阿姨送去每周花束。
2.聯系6月1日兒童節小星星幼兒園活動負責人王老師，確定所需要的花材、數量、樣式及配套用品；
3.訂花材：（增加白色、粉色、黃色）
①與雲彩市李老板訂購：荷花、洋桔梗、芍藥、鳳尾蘭；
②與張老板訂購：百合、玫瑰、月季、乒乓菊、非洲菊、洋甘菊、滿天星（尤加利亞暫時不用加訂）；
③與錢老板訂購春蘭葉、常青藤葉、高山羊齒和清香木；
④與何老板訂購照舊，多加一批向日葵和茉莉，今年流行茉莉手串和花環。
4.花店的冷櫃制冷失調，已預約下午一點工人上門維修。
5.聯系五家中小企業客戶，詢問端午節是否有合作意向。
6.交花店與房屋的水電費。
寫過一遍，溫時昸已經將今天要做的事情都記在了腦子裏。她跨坐上停在院子裏經過小小改造的電動車，這是大街上十輛裏能出現六輛的大眾款式，她用了許多幹花給車籃和後視鏡做了獨一無二的裝飾，既不影響駕駛，也能在車輛停放密集的地方一眼認出自己的車。
五分鐘後，她到達溫的花，從冷櫃中取出一束茉莉花，確認每朵花的狀態良好後放在車上，騎去醫院送給一直照顧她生意的老客戶。
宋阿姨洗漱過後坐在床邊看書，是一本深藍色封面的《如雪如山》，細碎的白點散落成雪山，巨大的陰影隱於其後。她正沈浸在第三篇故事裏，女人們在澄藍色的泳池裏屏住呼吸，擦肩而過。
溫時昸輕車熟路地來到宋阿姨的病床前，她的腳步幾乎沒有聲音，茉莉的香氣卻提醒旁人她的到來，她開口喚道：“宋阿姨，不好意思，今天遲了些。”
宋阿姨終於從書裏擡起頭，仿佛忘記了今天是星期一，溫時昸要給她送新的花過來。她說，“又到星期一了。”
每周的一束花是宋阿姨為自己準備的周歷，一束花代表一個星期。在這周的花即將枯萎的時候，她會安慰自己期待新的花束，新的驚喜，新的日期，新的生命。
“這周是茉莉啊？也是，都快六月了，正是茉莉的好時節。”宋阿姨把書放下，接過茉莉花束放在鼻子前仔細聞嗅，她記得茉莉花香濃郁，在路邊都能聞到帶著茉莉味的風，不知是嗅覺退化了，還是花已不新鮮，這次她需要貼得很近，鼻頭使勁吸著，才能充分感受到它們的香氣，她露出滿足的笑容，“真好聞，清香清香的。”
溫時昸看向桌上的粉色康乃馨，塑料瓶的底部水已發渾，顯然一周以來沒有換過水。她把手伸向由粉轉黑的康乃馨，“我先把之前的處理掉。”
宋阿姨點頭，繼續欣賞著新鮮的茉莉。
溫時昸連花帶瓶拿出外頭的垃圾桶，把花丟了進去，在旁邊的公共洗手間裏把瓶子由裏到外沖洗幹凈，她扯下幾張紙巾擦幹瓶子上的水漬，仿佛它一直如此明亮透凈。
她回到511病房門口，聽到宋阿姨在向其他人介紹，“……之前我常常去她家買花的，她家的花很漂亮，姑娘手巧，包裝得也精致，是吧？你們也喜歡的話，我讓她多帶幾束過來。你們都喜歡什麽花啊？”
屋裏響起討論聲，茉莉和書本都被放在桌上。她悄然走進去，自覺地拿起花，拆開包裝紙，將茉莉放進瓶子，仔細擺弄出合適的造型。等她弄好，屋裏討論的話題從花束自然而然地轉到她身上。
“小姑娘，你店裏都有什麽花啊？”
“你多大了？自己開的店還是跟對象一起開的？開在哪條街上？”
“我兒子最近在追女孩，女孩嫌玫瑰花太俗，你建議送什麽比較好嘛？”
一道道問題接二連三地向她拋來，她正準備一個個回答，忽然看到一張熟悉的臉躲在角落的病床邊上，陽光照在被褥上，曬得暖洋洋的，那張臉藏在滿溢的光芒之中。溫時昸完全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麽，只知道久久地盯著那張臉。是夏茉柔嗎？她怎麽會在這裏？或許是她的親戚，所以長相有幾分相似？
夏茉柔被盯得不好意思，外婆察覺到不對勁，也望向了她，眼見藏不住了，她只好起身，裝作剛把溫時昸認出來的模樣，“是我。”
天知道她有多麽窘迫！她一夜睡不踏實，反反覆覆醒了又睡，睡了沒過多久又醒了過來。阿姨、奶奶醒得早，偶爾有護士過來查房，動靜越來越大。她在七點半徹底睡不著，起來洗漱，對著鏡子一看，兩邊的黑眼圈深得像被無處不在的施工噪音吵得兩天兩夜沒睡的流浪漢下巴和額頭還冒出了兩顆痘痘，簡直醜死了，偏偏還在這個時候遇到溫時昸，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遇到溫時昸啊？
“夏茉柔？”溫時昸喊出她的名字。
“嗯。”夏茉柔應道，“我陪我外婆。”
“這麽巧？你倆認識啊？”秦阿姨最愛八卦，立刻抓住房間裏冒出的新話題，“你們什麽關系？”
“我們倆是高中同學。”夏茉柔解釋道。
“這樣哦，同班同學嗎？怎麽剛才沒認出來呢？”
夏茉柔被問住了，一時答不上話。溫時昸接過話茬，“女大十八變，畢業後大家都去了不同地方，聯系少了，人都長得越來越好看了，一時間認不出也正常的。”
秦阿姨心直口快，“那也是，我女兒在街上遇到老同學也認不出來的，只跟最好的那幾個同學玩，其他都慢慢陌生了，明明以前還好多人來家裏吃飯，一起寫作業看電視的呢。說起來，同學之間也是有緣分的，同學做完了，發展不起朋友，那也就斷聯絡了的……”
夏茉柔捏緊了手指，一臉沈思。
外婆聽完說道：“今天能在這兒遇到，誰說不是另一種緣分呢？朋友嘛，一站一站地上車下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又在一趟車上了。”
溫時昸走到夏茉柔身邊，“我們都很珍惜緣分的，過年的時候我們都還見面了呢。”
她這句話什麽意思？
夏茉柔近距離地看著溫時昸的臉，白白凈凈的，好看得發光。她今天沒紮丸子頭，把烏黑的頭發從中間打橫紮起一半，留一半散著，淑女得很。她身上香香的，不知道是噴了香水還是在花店待久了沾上的芳香。
“阿姨，你們剛剛問我要什麽花是嗎？我給你們看看圖片，看您喜歡哪一種？”溫時昸隨身帶著花店宣傳單，上面有主打的鮮花款式、地址和聯系方式，她從包裏取出幾張，雙手分別給每人遞上一張，“有喜歡的我可以給你們介紹，不需要的話丟了也沒關系，只是麻煩大家別回頭跟護士醫生說我是來發傳單的啊。”
大家笑起來，“不會不會……”
“那你可要給我們打折扣啊，是不是？”
外婆拿著傳單仔細閱讀，夏茉柔歪著腦袋跟著一起看，一時看傳單，一時看溫時昸跟阿姨、奶奶們聊天的身影。她變得越來越會說話了，擁有那種讓人快速對她放松警戒的親和力，真羨慕。原本昨晚她們都很喜歡自己，逮著自己聊天呢，溫時昸一來，她們又都朝著她身上去了，阿姨和奶奶變心變得也太快了。
溫時昸一直待到了中午，每個病床前都來了看護的人，病房裏有各式各樣的飯菜味道，都清清淡淡的，沒有嗆人誘人的香辣油煙味。宋阿姨面前仍然是溫時昸在坐著，護工送餐到宋阿姨這桌，溫時昸幫忙打開飯盒，拆開筷子。
宋阿姨含笑說道：“小溫，你也該回去吃飯了吧？謝謝你今天陪了我們這麽久，耽誤你的時間了。”
溫時昸搖搖頭，“不耽誤，宋阿姨。因為你，我才認識這麽多喜歡花的人，順便發展新客戶呢。”
宋阿姨是上個星期才轉到這間病房的，之前溫時昸在宋阿姨的病房裏也認識了幾位阿姨和奶奶，出院的時候還訂了她家的花來慶祝。
不過下午確實還有事情，溫時昸跟大家告別準備離開。外婆推了推自從溫時昸出現後一直沈默發呆的夏茉柔，“你同學要走了，你要不要去送送她，或者跟她吃個飯？反正一會兒你爸媽就送飯過來了，不用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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